近年来，税收渐成社会公众关注的焦点。作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方面，税收职能日益显著。当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正酣，营改增作为近年财税领域最重要的税制改革，与税收优惠、征管体制改革一道组成“三驾马车”，助力“三去一降一补”，为经济社会发展增添了新动能。2月23日，记者与重庆市国税局党组书记、局长李杰面对面，探究重庆地区税改实效，印证全国税改深远影响。
重庆营改增：全行业减税
记者：李局长您好。自去年3月5日克强总理在两会期间宣布5月1日全面推行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营改增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热词。请问，重庆地区营改增的成效如何？
李杰：谢谢您的关注。去年5月，全面营改增试点推开，重庆市国税系统接收地税移交试点纳税人近55万户，其中正常户28.7万户。在征纳双方的共同努力下，税制转换平稳。去年重庆地区因营改增实现减税78亿元。其中，当年纳入试点的四大行业直接减税21亿元，前期纳入营改增试点的“3+7”行业减税23亿元，原增值税纳税人间接减税34亿元。
记者：数据听起来减负效果很不错。那么总理承诺的“所有行业只减不增”，这个目标达到了吗？
李杰：从重庆国税的执行情况看，行业整体税负肯定是减轻的。去年纳入营改增试点的四大行业中，生活服务业减税10.4亿，金融业减税6.3亿，房地产业减税2.4亿，建筑业减税2亿元，税负分别下降30.1%、11.1%、4.98%、4.98%，四大行业综合税负2.58%。并且，这四大行业再细分的26个小行业，每个行业都实现了减税。
记者：为什么四大行业减税数额差别这么大呢？生活服务业几乎占了四大行业减税的一半。
李杰：这主要是因为生活服务业的户数特别多。在重庆地区，截至去年12月底，全面营改增涉及的四大行业正常户数是31.2万，而生活服务业就有25.9万户，占了八成多。户数的绝对优势成为生活服务业减税绝对值最大的原因。
新试点行业：“红包直接拿”
记者：面上的减税数据刚才您说了，那么具体到企业的感受如何？能否举一些例子？
李杰：好的。年初的时候，我们又回访了四大行业的重点企业，也邀请了重点行业企业来座谈。交流下来，绝大部分企业觉得税负减了，企业对营改增的效果总体上是满意的。我记得重庆银行有限公司的财务经理李聪说了这么一句话形容营改增感受：“红包直接拿”。他这个说法反映出企业是很欣喜的。
记者：是挺形象的。看来重庆银行营改增效果不错。
李杰：对。据李经理介绍，重庆银行去年营改增后5-12月减税1.6亿元，减税幅度为26.41%。这意味着，营改增减税将重庆银行的利润提高了3个百分点。如果没有营改增，企业要达到3个百分点的利润需要提高息差、减少支出、做好成本控制和资产质量控制等大量工作，才能相当于营改增的减税效应。现在营改增直接发“红包”，企业反馈很高兴。
记者：据我了解，之前有部分金融业，特别是商业银行反馈减税效果不明显。重庆银行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李杰：并不是重庆银行特别。国税部门一直都在对企业进行政策效应分析。全面营改增初期，的确有部分商业银行反馈减税困难。但是营改增之所以叫做试点，就是因为政策并没有固化，还在不断地随着改革的推进而调整，以更好地达到减税目标。对金融业的难题，国家税务总局和财政部很快就做出了政策调整，相继出台财税〔2016〕46、70、140号文，解决了原营业税期间法定减税问题，明确了非保本利息收入不征增值税，帮助金融业切实减税。特别是财税〔2016〕140号文，提高了银行在非信贷项目上的收益能力，引导银行进行多元化经营、改善资产负债表、提高盈利能力。
前期试点行业：多方面受益
记者：那除了去年营改增的四大行业，之前营改增的企业情况如何？
李杰：可以说，之前试点的“3+7”行业是不断受益于营改增扩围的。
以第一批试点的重庆市轨道交通（集团）有限公司为例，营改增前，它曾面临“建得越多，亏得越多”的难题。2013年8月营改增到2016年底，重庆轨道税负减少1.66亿元，留抵税额超7.2亿元。去年它投入210亿元进行项目建设，预计结算后还将产生12亿元留抵税额，企业自己估计未来十年都无税款产生，彻底解决了营业税时期的难题。
企业身上的负担轻了，发展步伐也加快了。重庆轨道计划到2020年将重庆轨道交通里程将在现有基础上增加一倍，超过400公里，重庆将成为全国轨道交通最便捷的城市之一。
李杰：中国移动通信集团重庆有限公司是2014年纳入营改增试点的企业。去年该公司收入增长12.2%，利润增长76%，收入增长位居全国移动系统第二，利润增长全国第一，但税负下降幅度非常大，综合税率仅为1.12%，大大低于营业税3%的税率，减税明显。2014年营改增当年就抵扣了3.78亿，2016年抵扣增加到10.35亿，在纳税上实现了大幅度的节约和优惠。
记者：除了减税，营改增对企业还有别的影响吗？
李杰：有。据重庆移动董事长郭永宏先生介绍，除了税负的明显下降，营改增对重庆移动还有三个好处。
一是倒逼企业转型升级。在基础电信服务11%税率和增值电信业务6%税率的税差中，公司大力发展流量等增值业务，2016年流量业务收入增长超55%，占公司总收入将近50%，弥补了语音、短彩信等传统业务的下滑。
二是推动供给侧改革。因为营改增有进项抵扣，公司2016年建了2万多个4G基站，是西部第一家实现了所有行政村4G覆盖。因为老百姓需要更快的网速、需要4G，所以公司加快了改革、加大了投入，重庆移动4G基站占2G、3G、4G所有基站的比例全国第一，达到了65%。
三是推进企业规范管理。随着营改增不断扩围，公司的合作伙伴都在想办法变成增值税一般纳税人，整个产业链上的企业都在向规范管理迈进。因为如果没有规范的管理，企业的很多环节都会有风险。营改增后，公司的经营风险大大下降。
原增值税行业：共享税改红利
记者：看来前期营改增行业是多方面受益。那么营改增对其他行业企业有无影响呢？
李杰：有，并且影响很大。由于增值税抵扣链条的打通，原实行增值税的工业和商业共享税改红利。重庆营改增三年多，原增值税纳税人累计减税74亿元。
记者：能举个例子吗？
李杰：重庆长安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是重庆市最大的工业企业。自2013年8月重庆地区营改增试点以来，仅给长安汽车在重庆地区带来的进项税抵扣，三年累计就达到4.9亿元，其中，2014年1.3亿，2015年1.5亿元，2016年达到2.1亿元，有效减轻了企业的税负。
随着营改增不断扩围，给企业所带来的减税规模也在逐年递增。这为企业增加研发投入、提升产品和品牌竞争力提供了支持。长安汽车去年研发的无人驾驶汽车从重庆出发，穿秦岭、越黄河，行程2000多公里到达首都北京，震动全国。虽然不能完全说这是营改增的结果，但是税制改革和各种税收优惠政策对企业的减负效应肯定是企业坚定发展的信心和力量之一。
关于税负：需适应新税制
记者：这样看来，营改增的成效在为企业降成本和促发展方面都是挺明显的。那么在营改增中，是所有企业都实现了减税吗？
李杰：这是我们一直努力的目标。因为营改增是税制改革，税制设计上是很先进很合理的。但是税制的适应程度、税收政策的运用能力和企业的财务管理水平，每个企业是不一样的。这就要求企业强化管理、主动适应新税制。
记者：也就是说营改增中有税负上升的企业？
李杰：从营改增后的某些时点看，特别是全面营改增后初期，个别企业的税负有可能是上升的。
记者：税负上升的原因是什么？
李杰：个别企业某个时点税负上升，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根据我们的跟踪分析，主要体现为以下几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政策和时间原因。营改增时间比较紧，税收政策需要逐步完善，企业也需要逐步适应。在这个过程中，有的企业可能会短期税负上升。同时，税制转换中，企业采购渠道重新调整、合同重新谈签、财务管理重塑、报销制度调整等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也会导致企业在营改增初期可能短暂地税负上升。
第二种情况，少数企业可能原来的很多经营行为不规范。营改增后，增值税抵扣链条打通，经营行为规范了，之前“在桌子底下”的交易就会“摆到桌子上”，导致税负上升。比如，原来很多交易可以不开发票，卖方不开发票不交税，“地下”经营。现在买方需要发票，卖方只能开发票交税，所以企业税负表现出来就是上升了。但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不是税负上升，而是这些纳税人交了他们之前本该交的税。
第三种情况，某些特殊领域，强势的卖方市场导致取得发票困难。比如说，有些工程只有某个企业能做，形成了卖方市场。买方要发票，卖方不给，导致买方税负上升。一些特殊的、由个人供应的一些材料，这一块取得进项抵扣比较困难。比如说砂石很多都是个体供应。按照规定，个体也是要开发票的，但是实际情况某些个体没有开，也不愿到税务机关代开，买方无法取得进项发票，税负上升。
还有一种情况，建筑业本来有简易计税办法，选择简易计税肯定降税负。但是下家要求按照一般计税方法开具发票，而卖家又有很多进项无法取得，导致税负上升。
所以在某些时点上，某个企业的税负可能是上升的。针对税负上升的企业，重庆国税采取了一对一地跟踪分析，找准原因，给出建议，帮助企业尽快适应税制，实现减税。
落实政策：让纳税人有获得感
记者：重庆营改增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供全国参考？
李杰：重庆营改增经验谈不上，我有几点感受。
首先是要加大政策的宣传力度。一个新的税制从企业到增值税链条上各个环节都有一个从熟悉到遵从的过程。国税部门对四大行业的经营也不够熟悉，因此首先要加大政策宣传力度，让大家都能够适应新税制、遵从新税制。
第二点就是要加大税收政策执行力度。一个好的政策为何在有的地方感受不到？很大程度上，要么因为企业不熟悉、不懂，要么就是政策没有很好的执行。作为国税机关，好的政策一定要执行到位、落实到位。现在我们正在开展税收政策的执行大排查，对四大行业26个小行业中营改增后减税有困难的企业，一个一个地分析，精准施策，帮助企业尽快受益于税改，让纳税人有更多的改革获得感。
第三，加大对不规范行为的查处力度。加大对不开具增值税发票的查处力度，维护市场公平。增值税是一个链条，如果哪一环节断了，抵扣链条就会断裂，导致下一环节的税负上升。营改增很大的一个作用就是，规范市场经济不正常不健康的行为。税务机关要加大对不规范行为、涉税违法行为的查处力度，建立公平税收环境，建立一个良好的市场经济秩序。
第四，要加大社会共治的力度。税收涉及到千家万户，涉及到各部门利益的调整，需要社会各界，特别是政府各级部门加大协作，建立税收共治的环境。举个例子，建安企业有很多在建工程，税务机关很多基本信息掌握不了，这就要加强同建委以及政府相关批准单位的协作，促进信息共享，让工程从批准起就纳入监管。还有就是企业和个人经营的资金流向，要更多跟金融部门加大信息交换力度，还要加大同海关、人民银行、外管、商贸、经信委、发改委、工商等多部门合作，加强涉税数据交换，尽可能获取纳税人相关信息，建立社会协税护税、各个部门税收共治的环境。
记者：听您讲了这么多，我感觉营改增的成效是很显著的。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在去年5月到现在短短几个月时间，营改增的具体细化政策已经及时调整，实现了所有行业减税，绝大部分企业减税，非常了不起。
税收调控：企业降成本 经济增动能
记者：除了营改增，税收政策上对实体经济还有哪些促进作用？
李杰：除了营改增减税78亿元，2016年重庆市国税系统落实各项税收优惠政策减税289亿元。其中，落实西部大开发税收政策减免税金84亿元，支持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减免税金34.6亿元，支持高新技术企业发展减免税金12.5亿元，支持就业改善民生减免税金17亿元，支持节能环保、支持三农、支持金融资本市场、支持文化卫生医疗等减免税金140.9亿元。
加上去年办理的出口退税129亿元和营改增减税78亿，为企业减免退税总规模达496亿元，占国税部门直接组织收入的36%。
记者：重庆地区减税数量这么大，对企业实体、对经济社会的效果如何呢？
李杰：应该说效果不错。
一方面，经济下行压力大，企业日子普遍困难，营改增税制改革和税收优惠政策的实施，让这些企业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一定程度上保持了重庆地区经济持续较快发展。2016年全市生产总值达到1.75万亿元，比上年增长10.7%，连续11个季度领跑全国。
全面推开营改增试点打通了增值税抵扣链条，拉动了全市工业和固定资产投资增长，增加了企业利润。2016年，全市工业总产值达到2.6万亿元，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长10.3%、利润增长12%，固定资产投资增长13.2%。
另一方面，税改促进了经济结构调整。营改增后，原增值税纳税人购进服务、无形资产或者不动产增加抵扣进项税额实现了间接减税，促进了第二产业的发展。2016年我市传统支柱产业--汽车、电子制造业产值超过2700亿元，增长50%以上，对全市工业增长贡献率达到55%。
同时，服务业发展迅猛。截至2016年底，全市共有现代服务业试点纳税人13.11万户，比2013年营改增时增加5.2万户，增长65.74%。2013年至2015年，全市第三产业增加值占生产总值比重从41.6%上升为48.6%，增加7%。
此外，税改促进发展新动能加快生成。在以全面推开营改增试点为引领的各项因素的综合作用下，我市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成效明显，中新战略性互联互通示范项目启动建设，战略性新兴制造业产值超过2700亿元，增长50%以上。
发挥职能：服务大局 服务税户
记者：您刚才提到重庆的中新项目，不知道重庆国税在服务地方发展上有什么措施？
李杰：去年，作为深化国税、地税征管体制改革综合试点单位，重庆国税推出了一系列改革举措服务大局、服务地方、服务税户。其中，在服务国家战略和地方重大决策方面，重庆市国税局建立了“五个一”的税收服务改革发展快速响应落实机制，即一个信息窗、一个政策包、一个专线席、一个直通车、一个专家团。
2016年8月，我们梳理出台了《助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50条涉税政策措施》，广大纳税人评价积极，社会各方反响良好。10月，在多次梳理、反复修改的基础上，我们正式印发了《服务中新（重庆）战略性互联互通示范项目40条涉税政策措施》，确保中新（重庆）落地项目用好税收政策、用足税收优惠。11月，我们和中新示范项目管理局召开了第一次联系会议，并落实了六项具体措施，共同促进中新示范项目在重庆落地生根、快速发展。
记者：在服务纳税人方面，重庆国税又有哪些改革措施？
李杰：营改增税制转换，重庆国税系统累计增加纳税人87万户，在我们原有管户的基础上翻了一番。目前，我们管理服务的纳税人达到150万户。
营改增带给我们最大的压力，就是我们有限的办税资源与纳税人激增的服务需求之间的矛盾。因此，去年重庆国税以征收现代化提升纳税人办税的便利化，推出了全市通办、税邮合作、国地税共建大厅、电子税务局等多项便民办税措施，切实提高纳税人对办税的满意度。
其中，特别针对营改增试点纳税人反映的申报难、数据多、填表难等问题，重庆国税自行开发“网上申报辅助软件”，将增值税一般纳税人申报的“十张表”精简为“一张表”，原来需要填写530项数据，现在只需填225项，填写项目缩减58%，受到纳税人热烈欢迎。税务总局也调研肯定了我们的探索，并在全国推广“十表合一”。
在此基础上，今年我们又深化了辅助软件的功能。以发票数据为核心，集成6大征管系统数据，自动生成纳税申报表。纳税人申报准备和办理时间缩短到3分钟以内。经反复测试，实现了“两个90%”，一是90%的增值税一般纳税人纳税申报表实现“零录入”，二是余下的业务较复杂的10%一般纳税人录入数据减少90%以上。在提高申报数据质量和防范虚填虚抵虚开风险的同时，极大减轻了纳税人申报负担，有效缓解了办税前台申报压力。
记者：那的确是既减轻了纳税人的申报负担，又减轻了税务部门的工作压力。希望能有更多的便利措施让纳税人“轻快”办税，也期待营改增等税制改革为实体经济减负前行发挥更大作用。谢谢李局长接受采访。
李杰：感谢媒体和社会各界对国税工作的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