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人》杂志全媒体记者 李辽
Vic是杭州一家人才咨询公司的猎头。一年来，有好几家企业委托其代为寻找合规相关人才，其中多为大型央企集团和头部民营企业。据她介绍，企业为该类岗位开出的薪酬普遍较高，一些涉外业务的合规总监岗位年薪高达百万元人民币。目前，Vic经手的一个合规总监岗位的招聘已进入到最后关键流程，由于合适的人才难寻，该岗位的招聘周期长达三个月。
在当前强化合规的大环境下，合规风险成为了影响公司经营的首要风险，合规管理自然成为很多企业关心的头等大事。如今，中国企业急需建立合规管理体系，而相关人才却存在着较大缺口。
合规相关人才遭到各大公司哄抢
近日，记者在几大招聘网站上搜索“合规”二字发现，各平台上相关岗位多达几千甚至上万个，而发布岗位需求的多为大型央企集团、互联网头部企业、大型民营企业等。就岗位层级来讲，一般设置有合规专员、合规经理、合规总监、合规专家等级别，低级别的合规岗位月薪普遍在1万元以上，一些高阶的合规岗位薪资水平普遍高出了同级别的普通法务或行政、人事岗位。
Luna是长期服务于互联网头部企业的猎头。据她介绍，经她手招聘的一些高阶合规岗位在互联网企业中的职级约为P7或P8，年薪在100万元左右，“尽管薪酬较高，却不容易招到合适的人才，招聘周期一般接近三个月。”她称，“企业对该类岗位的要求很高。以某头部电商为例，企业主要侧重人选对个人信息采集合规、不正当竞争合规、价格合规等领域的规则政策及监管要求的了解程度，同时该人选还要有能推进内部规则制定和自检自查的能力。”
Vic认为，高级别的合规岗位需要的是复合型专业人才，很难招到合适人选。“开出高薪的企业均要求应聘者除了具有法律专业背景外，还应拥有多年的相关行业从业经验和一定程度的资源优势；其次，企业对该岗位的沟通能力、把控能力要求很高。”合规岗位与以往招聘的法务岗位不同，她说，“合规岗位的工作内容除了常规的合同审查、出具法律意见，还需要制定企业规章制度，参与到企业内部治理的工作当中，不仅具备法律职能，还要具备管理职能。”
12月29日，某大型央企集团员工陈华（化名）向《法人》记者透露，“我们集团在第一年建设合规管理体系时，设置了合规相关的在编岗位多达300多个，但后来因为招不到合适的人员，有的岗位只能采用内部轮岗的方式。”
根据人力资源服务机构科锐国际公布的《2021人才市场洞察及薪酬指南》报告，目前，有的企业合规总监的年薪能高达150万元，普通的企业合规人员也遭到了各大公司哄抢，企业合规人员的收入较去年有20%至30%的增幅。
合规相关人才为何稀缺？
在招聘市场上，合规相关人才如此稀缺，与中国企业面临的国内外形势密切相关。
从国内来看，中国已经进入强监管时代，多头监管成为新常态。早在2016年，国资委在中国石油、中国移动、东方电气集团、招商局集团、中国中铁等5家央企中，正式启动了合规管理体系建设试点工作。合规管理体系，即为企业建立规避风险的体系，这些风险包括但不限于法律风险。启动试点工作后，有些央企从梳理自身风险开始，有些则从利益冲突管理制度等专项制度开始建立合规管理体系。今年5月，根据新华社的报道，中央企业已全部成立了合规委员会。同时，为警示潜在的违法违规企业守法经营，最高检从2020年3月起，启动了两期涉案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工作，第三方监督考察机制也已建立起来。
从之前的反腐败、上市公司的合规，再到近两年的反垄断、反洗钱等，大环境对企业的合规要求不断提高，合规领域越来越多，处罚金额也在逐步提升。今年4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对某互联网平台开出了182.28亿元的罚单，10月又针对另一互联网平台实施的“二选一”垄断行为做出了34.42亿元的罚款。因此，企业经营不合规不仅是被管理部门问责处罚，还有可能导致巨额损失，甚至破产重组。
在政策的倒逼下，企业需要在内部建立起一套全面的合规管理体系。这种体系是一种免疫和康复机制，一方面能避免企业违规，另一方面，在企业出现不合规现象后，能帮助企业快速解决问题。目前，阿里巴巴、京东、字节跳动、华为、小米等企业都已设立合规部门。例如阿里巴巴的廉政合规部，专门调查企业内部的贪腐。去年12月，京东集团首席合规官李娅云接替陈生强担任京东数科CEO，也是为了京东数科更好地适应政策和监管的要求。
据合规专家刘红霞回忆，十年前她曾给一些民营企业家开过合规讲座，当时很多人提出异议：企业还处在生存阶段，谈合规为时过早。如今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近期，在她参加的一个针对民营企业的合规建设研讨会上，作为大型跨国公司或央企的供应商，一些民营企业家呼吁上游企业积极建设合规管理体系，同时要求供应商合规，这样就能避免自己企业走“歪门邪道”了。
纵观国际形势，中国企业要想稳妥地开展国际化经营，合规更是其不可忽视的生命线。北京市中伦文德律师所合伙人黎学宁律师表示，“国际上不断推动合规进程，从最初呼吁企业自愿履行合规承诺，到目前制定倡议推动企业主动履行合规，可以说对企业合规的要求比之前更高。此前，企业违反了某国的法律规定可能只会面临一些事后处罚，但现在对企业的监管，从事后处罚提升到事前预防的趋势加强，因此对企业的合规体系建设提出了更高更严的要求。”
目前，每年依然有一些中国企业因为在国际投资中出现了违规或不合规的问题而被世界银行列在黑名单上。但刘红霞表示，如果企业能事先对国际组织的合规要求及处理流程有所了解，就能减少或避免此类事件发生，或在违规事件发生后减少或避免一定的责任。她认为，基于中外不同的法系、文化和习惯，有些中国企业已经在做的一些合规工作还没有被转化成能被国际组织理解的语言，因此，企业需要配置一些能嫁接双方并促进双方进行良好沟通的专业的企业合规人员。
据她介绍，根据有关数据，近年来在美国司法部和证交会联合执法的《美国反海外腐败法》案件中，10个与企业合规管理相关的案件有6个都是由合规师个人承担责任的，“可见，企业合规师的责任重大，在企业健康经营中起着非同小可的作用。”
合规师人才缺口约为952万人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今年3月，企业合规师作为18个新职业之一，被人社部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得到国家认可。
过去，大部分中国企业对合规管理并不重视，只有法务和财务的工作与企业合规沾边。如今，由于招不到合适人才，一些企业的合规工作仍由其他岗位人员兼职。在一家能源上市公司负责海外业务的梁洁（化名）对记者称，“很多客户会要求我们对原材料进行溯源，还会评估我们的可持续发展价值和是否存在强迫用工等风险。”她说，尽管领导对合规非常重视，但目前合规工作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仍由法务兼职，“但法务主要是确保企业的许多操作不违反法律，而合规可能更多关注过程管理。因此，在搭建企业合规管理体系上，法务往往也是一头雾水。”
首钢集团有限公司原党委副书记姜兴宏认为，“企业合规师是一个新型职业，制定合规师的评价标准十分重要，这个标准将是企业管理工作的重要基石，应该对各个层级的合规人员要有所覆盖。”
今年11月25日，全国首个企业合规师考试标准《企业合规师职业技能评价标准》正式发布，该标准由中国企业评价协会（下称“中企评”）主导发起，中企评企业合规专业委员会立项并制定标准。据悉，该标准是目前全国针对合规师职业技能的唯一评价标准，涵盖了企业合规师的9项基本职业技能标准和5项专项业务技能标准，包括大公司比较关注的反腐败合规、反垄断合规，互联网公司比较关注的数据合规等。
同时，中企评将在2022年3月举办首次全国企业合规师等级考试，分为高级、中级和初级三个等级，每个等级都有相对应的报考条件，考试指定教材由中企评企业合规专业委员会专家组编撰出版。
根据中企评企业合规专业委员会的调研，以2020年国家统计局、国家工商局、商务部等提供的数据估算，目前企业合规师的人才缺口约为952万人，在国内该职业还远远没有达到普及的水平。
这些年来，刘红霞一直致力于中国高校合规课程的设立、相关合规人才的培养。在欧美发达国家，大约有40多个高校设立了企业合规专业，而中国高校的合规教育还存在一定的差距。据她介绍，目前中国高校的合规教育也在迎头赶上，华东师范大学企业合规研究中心、中央财经大学企业合规研究中心、中国政法大学合规治理与理论研究中心、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等都已经开设了合规系列课程，上海财经大学、深圳大学合规研究院还开设了合规专业。她表示，学科教育不仅是一种知识理论体系，更是一种社会建制，再次呼吁社会各界力量共同努力来培养国家所需要的合规人才。
责编：惠宁宁 编审：崔晓林
校对：张波、赵青、张雪慧
